张首晟和我的博士导师有着实质上(但不是名义上)的师承关系,所以我勉强也可以算作张老师学术家谱里的一员。不过遗憾的是,我从来没有机会和他有面对面交流的机会,所以对他的了解几乎完全来源于他的学术论文和别人的描述。
第一次听到张老师的名字是在大学的时候,还记得是某个师兄大聊特聊那个著名的 SO(5)的高温超导模型,年少无知的我听的一脸懵逼但还是在不断点头,也顺便记住了张首晟这个名字。然后,我越来越多的听到了拓扑绝缘体和张首晟这两个名字一起出现,但这一切都仿佛离我很远,直到我 PhD 生涯的开始。我很庆幸找到了我的博士导师,是他教会了我如何进行科学研究,带我进入了拓扑物态的世界,而我也从我导师身上学到了很多关于张老师的科学精神和态度。在我心中,张首晟不再是一个名字,他的形象慢慢地丰满起来。
犹记得,最开始读张老师的那些关于拓扑绝缘体的文章时,总会产生一种这些事情我也能做的幻觉。事实上,纵观物理学的发展史,没有一个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,而我这种"事后诸葛亮"的心态,其实真的只是幻觉而已。能够在两眼一抹黑的局势下,用敏锐又深刻的洞察力拨云见日,做出突破性的,又简单到让人毋庸置疑的,直接指导实验的理论,张老师担得起大师二字。
Simple, clear and deep 是我对于张老师的科研价值观的肤浅认识,就是要做"简单,清楚又深刻的物理"。然而时至今日,我才真正认识到在科研中兼顾这三点是多么的不易,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屈指可数的大师才能做到的事情。虽然现在的我,离那里还有十万八千里,但我一直知道,这三个词一直激励着我前进。
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:"张首晟在 18 岁的时候也曾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,犹豫要不要选择投身学术。直到有一天,他在哥廷根参观了一个葬有很多大科学家的墓地,每一个墓碑上都很简单的刻着一个名字,一个日期还有一个公式。突然间,他明白了人生的意义。肉体终将腐朽,思想永世长存。"
也许很多人对于这则故事不以为意,但我极有共鸣。高中和大学的时候,我自诩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,曾经花费无数精力来思考人生的意义,最终得到的结论就是这句老生常谈的话:肉体终将腐朽,思想永世长存。
然而,读了 PhD 之后,我慢慢的不再愤青,不再崇尚极端的理想主义,慢慢的知道除了头上的星空还有脚下的路和手中的面包,慢慢知道了"灌水"两个字的意思和杂志的影响因子,慢慢知道了一区杂志和青年千人,慢慢知道了除了自己的人生事业还有家和爱情。与此同时,又慢慢的忘了我曾经参透过的这句话……
直到申请博后的时候,面对前所未有的挫折,迷茫无助和自我怀疑,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。那是一个一月的下午,我站在 Tallahassee 的狄拉克的墓前,沉默的望着那块毫不起眼的墓碑。上面没有公式,只有一个名字,一个日期还有一句简单的话"because God made it that way."我沉默了许久,思绪却奇妙的飘到了三十多年前哥廷根的那块墓地。突然间,我完全理解了当时那个年轻人的心境,并毅然的作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。我又想起了那句话:肉体终将腐朽,思想永世长存。
谢谢你,张老师。我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被你深深影响过的人。借用 Facebook 上一位教授引用的西部世界里的一句话:You live as long as the last person who remembers you.
You will always be remembere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