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娱乐至死"和"奶头乐"，是中文互联网世界两个经久不衰的热词[1]；一代一代写手谆谆告诫他人，"手机""电脑""网游""电视"将会"毁掉"青年一代。围绕这一话题的争议持续制造流量，相关的扎实实证却始终罕见。Durante、Pinotti 和 Tesei 即将刊出于经济学顶级期刊的研究，或可补充相关讨论：在意大利，娱乐电视台增强了民众对政纲"简单粗暴"的民粹政党的支持；青少年因观看娱乐电视台导致认知能力下降，是前述现象的可能成因之一 。
图 1 蓝色：贝卢斯科尼电视台 Mediaset 中各类型节目的占比；白色，国营电视台 RAI 各类型节目的占比。从左到右：娱乐、电影、教育及新闻 1970 年代后期，意大利开始批准私人经营电视台；1980 年代初，通过并购其它电视台，贝卢斯科尼旗下的 Mediaset 一跃成为私人电视台中的佼佼者。至 1985 年时，Media 覆盖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国营电视台 RAI 所覆盖人口的一半。尽管一度遭遇反垄断挑战，贝卢斯科尼的政治盟友帮助他度过了这一难关。相比同时期其它电视台，Mediaset 的鲜明特色之一是"娱乐主导" ：肥皂剧、体育赛事等娱乐节目的播出时间占电视台总播出时间的比例超过 60%[2]。
图 2 与本文研究相关的时间线 1990 年代初以前，贝卢斯科尼本无意投身政治。不过，1992-1993 年间意大利政坛的剧变推动他投身选举。之后，直到 2013 年"五星运动"——另一个民粹主义政党——兴起之前，他始终是意大利政党的核心人物之一。同属民粹，贝卢斯科尼所领导的意大利力量党和"五星运动"在这方面的优势均颇为突出：以简单表达挑动民众支持。具体到意大利力量党，原文以两种方式量化评估了该党政纲及党魁演讲的语言学特点，发现确实比其它政党简单易读 [3]。
图 3 Mediaset 所有的电视信号发射台对意大利全境的覆盖强度。颜色越偏向绿色，则信号越强。右图为假定意大利全境为平原时的理想值，左图为考虑山地及其它障碍的实际值 如何估计观看 Mediaset 电视台与后续政治发展间的联系呢？值得单独说明的是，本文所用的数据相当"强悍" ：首先，从相应主管部门处，作者得到了 1985 年时所有属于 Mediaset 电视台的信号发射台的详细数据，包括坐标、功率等，并伴有精确地形图；其次，从相应主管部门处，作者获取了意大利历次选举中精确到镇的投票数据；最后，作者从军方处获得了 1985 年时所有年龄在 7-12 岁之间的男性在入伍测试中的认知能力分数，包括语文及数学两部分。
图 4 左图是 1985 年时，各年龄段中每天平均看 5 小时或更多电视的个体占整体的比例；右侧是对不同年龄段，"观看 Mediaset"对"将选票投给意大利力量党"的影响 将各地的投票结果对 1985 年时 Mediaset 下属发射台的信号强度回归，即可估计电视对政治的影响。不过，内生性是大麻烦——比如，Mediaset 可能优先选址大城市，而大城市在投票上又存在偏向。原文"多管齐下"解决了这一问题 ：首先，在使用"实际信号（说明见图 3）"的同时，控制"理想信号"[4]；其次，仅在同一选区或劳动力市场内部，比较不同信号强度对投票结果的影响[5]；最后，借助历史证据，也可以排除许多可能的内生性质疑[6][7]。
图 5 Mediaset 电视台的影响，高于红线为正，低于红线为负。从左上至右下：投票给意大利力量党、认知能力测试总成绩、数学测试成绩、语文测试成绩、加入公共协会的比例、对政治的兴趣 图 4 和图 5 展示了主要估计结果。首先，1994-2009 年的历次选举中 ，偏重娱乐的 Mediaset 电视台信号的强弱，均对当地意大利力量党的得票率高低有显著的正面影响 [8]。2013 年选举中，Mediaset 信号对意大利力量党得票的正面作用不再显著；然而，Mediaset 信号对同样持民粹立场的"五星力量"在当地的得票率有显著的正面影响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按年龄分段：Mediaset 电视对政治立场的影响，主要作用于"10 岁以下"及"55 岁以上"这两个群体[9]。
图 6 教育程度及政治参与对各党派得票的影响。力量党及"五星运动"均位于左上角 借助前述数据，结合覆盖全意大利的社会调查，文章进一步研究了 Mediaset 对青少年未来的影响，大致有以下两点：首先，他们在认知能力测试中的分数明显下降。无论对数学还是对语文，Mediaset 的影响均为负面 ；其次，他们的政治参与意愿因此更弱，实践中参与政治的比例也因此下降 [10]。与之相关，对民众整体而言，Mediaset 电视在影响政治立场的同时，也导致个体的态度更加偏向民粹 [11]；然而，Mediaset 对右翼立场的支持度影响不显著 [12]。
[1] 所谓"奶头乐"理论本身并无可靠出处。相关的考证，可见 @方可成 为什么"奶头乐"是一个不值得重视的"理论" 。不过，这一词汇的风行，本身即折射出部分群体所持的观念。
[2] 这一结果来源于作者的辛勤统计。原文还分析了两家意大利主流评论网站对两类电视台所持的看法：相比 RAI，Mediaset 节目在秉持较严肃立场的评论网站中得分显著地更低。
[3] 两种评估的方法分别是：针对政治纲领，计算各党纲领的 Gulpease 指数——这一指标反映了意大利语写就文字的易读程度；针对演说，计算其中"简单词汇"占演说整体的比例。
[4] 尽管残差项中可能存在同时影响实际信号与投票结果的变量；然而，此类变量大多不会同时影响"'理想信号'与'实际信号'的差值"与投票结果。详细说明见参考文献第 2 篇。
[5] 许多政治经济变量都会同时影响实际各地的信号强度与投票结果，然而，在同一个选区或劳动力市场（较小的行政单位）内，以上变量通常比较均匀，相应的干扰也因此较小。
[6] Mediaset 通过收购其它电视台获得信号塔。因此，在较小范围内，Mediaset 无法决定塔台的具体位置。文章同时做了安慰剂检验：1985 年信号与之前选举的结果不存在显著关联。
[7] 文章还做了许多其它检验。其中最有说服力的之一，是仅比较"相邻"且"Mediaset 信号在一方大于
[8] 对 1994 年选举的估计结果的质疑之一，是 Mediaset 增加了贝卢斯科尼的知名度。不过，文章的检验发现：Mediaset 信号与贝卢斯科尼在政治调查中的知名度间不存在显著关联。
[9] 文章主要考察娱乐电视如何影响青少年之后的政治立场。不过，文章也探究了 Mediaset 如何影响老年人的政治立场。最有说服力的解释，是观看电视台上偏向力量党的新闻。
[10] "实践"指参与基层的政治组织或政治团体。此外，已有较多研究显示：教育程度较低、民粹立场较强、政治参与意愿及比例低下，以上几点因素间彼此存在显著正向关联。
[11] 反映民粹立场的是以下两组问题：认可"政治太复杂了"以及认可"政治家的唯一目的就是选票"。此外，认同"移民抢走工作岗位"的立场中既存在民粹色彩，又存在右翼色彩。
[12] 反映右翼立场的是以下三组问题：认可"应提到堕胎难度"、认同"不应认可同性婚姻"以及认同"应保障普通法婚姻的法定权利"。此处的无关性强化了本文的主要结果。
参考文献：Durante, Ruben, Paolo Pinotti, and Andrea Tesei. "The political legacy of entertainment TV." Forthcoming,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.
Olken, Benjamin A. "Do television and radio destroy social capital? Evidence from Indonesian villages."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: Applied Economics 1.4 (2009): 1-33.
而在另一方小于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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